唐君毅

(1909-1978)

淬厲成德,仁者風範

        唐君毅,二十世紀中國著名思想家、哲學家、教育家,當代新儒家的主要代表。1958年與牟宗三、徐復觀、張君勱聯名發表著名的〈為中國文化敬告世界人士宣言〉,標誌著海外新儒家的崛起,也意味著中國儒學進入一個新的階段。

        二十世紀的中國知識分子,面對西方文化的挑戰,一直在積極探尋中國文化的出路。儒學在這一過程中遭遇內外夾擊,處於破碎渙散的狀態。隨著專業化和學科化的現代學術體系和教育體系的建立,傳統儒學失去話語權,面臨被連根拔起的滅頂之災。如何恢復中國文化的價值和地位?儒學如何重建?湧現出一批融合中西、貫通古今的大師。

  • 唐君毅少時穎悟非常,常有希賢慕聖之志,很早就確立了以弘揚文化事業為己任的理想。他早年為學,先從西方哲學入手,後因個人生命之體悟,遂歸宗儒家。自此,他畢生致力於中國人文精神之重建,為建立一個道德理想主義的人文世界而殫精竭慮,筆耕不輟,著書二十餘部,千餘萬言。除專著之外,1958年,由他起草並與牟宗三、徐復觀、張君勱聯名發表〈為中國文化敬告世界人士宣言〉,欲向西方人指出了解中國文化之正道,中國文化之價值與中國文化可貢獻於世界之處。1961年,發表〈中華民族之花果飄零〉一文,感慨中華民族如「一園中大樹之崩倒,而花果飄零,遂隨風吹散」,海外反響巨大。後又有〈花果飄零及靈根自植〉及〈海外中華兒女之發心〉,指出中國人對自己的文化與學術之自尊自重,自信自守之道,希望國人能一念自覺,當下發心,「自植靈根」,「再造中華」,「使中國人之人文世界,花繁葉茂」,「使中國在二十一世紀,成為人的文化之中國,而世界人士之共努力,則可使二十一世紀,成為一真正的人的世紀。」其復興中華文化之理想與信念,於其著作和一生行止之中,隨處流露。其學問涵蓋中外,通貫古今,且落於生命實踐之中。他本著儒者「修身以俟命」的態度,欲從文化的本源上解決時代問題,他一方面非常關心中國的實際問題,一方面躬行實踐,始終不渝,一生以一種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心情,堅毅地奮鬥,他與錢穆、張丕介共同創辦新亞書院,並為之堅守至生命最後一刻。受其精神感召之學人,不可勝記。
  • 自六十年代起,唐君毅著手對中國哲學原典作全面的考論和系統的詮釋。歷經十年艱辛,完成六大本《中國哲學原論》,以中國哲學中的重要觀念為綱,推原其在中國哲學史上的流變,是一部空前的中國哲學範疇發展史,使五四以來的中國哲學史的研究上了一個新台階。在研究和處理中國哲學的方法和用語上,他堅決摒棄全用西方哲學體系和術語來套用中國哲學的方式,堅持中國哲學的自本性詮釋。此書之作,誠足以彰顯中國哲學普遍永恆之價值。

道德自我之建立與人生之體驗

唐君毅對人生之精神活動的超越性和道德生活的自律性的深心體悟,堅定了他探尋內在而超越的心之本體與道德自我的信念。他思想的成熟始於《道德自我之建立》,與之同時或隨後的還有《人生之體驗》、《心物與人生》、《文化意識與道德理性》及《人生之體驗續篇》諸書,這些著作均以道德自我的省察和人生哲理的揭示為主題。不同於一般西方式人生哲學、道德哲學書,唐君毅「不把人生道德之問題只化為一純思辯之所對,而用思想去照明我們自己之具體的人生之存在,展露其欲決定理想意志行為之方向時,所感之困惑、疑迷,及試加以銷化等的思索」。此一「存在的思索」也是他反復強調這些書的寫作「原非為人,而是為己」的真實意義之所在,即表現為道德自我的超越性、絕對性和人生體驗的實踐性、自主性。他由人生體驗的省悟和道德自我的反思,進而展開一系列的對人的本質、心靈與實體、生命與物質、道德理想與人類文化,及人生的目的、生活的意義等問題的探討。

心靈九境

唐君毅的思想,經過道德自我反省、重建人文精神、詮釋傳統哲學這三階段之後,最終完成於《生命存在與心靈境界》,是他全部哲學信念與哲學系統的總述。他借用佛家之體、相、用三分,不同的體、相、用三觀相應於客觀、主觀、超主客觀三界,以此展示出心靈活動的九種境界,依次為:萬物散殊境、依類成化境、功能序運境、感覺互攝境、觀照凌虛境、道德實踐境、歸向一神境、我法二空境、天德流行境。前三境屬客觀界,中三境屬主觀界,後三境屬超主客觀界。此三界九境,均是由心靈依不同的觀照而顯。以上九境,不但包括心靈世界的所有層面,也統攝了人類所創造的一切文化成果。不但知識領域被相應的定格定位,就連各種不同形態的文化系統也被明確地一一排比安置在特定的位置上,而儒家的成德之教是人類文明最終極意義的安身立命之所。這個總結局,充分表明唐君毅思想的歸宿,顯示出他是一個立場堅定而至死不渝的當代儒者。

  • 唐君毅的學問由其生命體驗凝結而成,是一位真正的仁者。其至情至性,不獨對父母妹弟深情,對其他長輩、朋友、學生,乃至陌生人,也出於一片誠摯。和唐先生交往過的人,絕大部分都會感念不已,都會被唐先生的真誠所感動。其謙厚既體現為尊重他人,肯定他人之價值,亦常反省自己之不足。他自律甚嚴,責己遠遠多於要求別人,從不疾言厲色,縱使失望之餘,對他人亦不過多要求,總是盡量諒解他人,同情他人之處境。
  • 唐君毅晚年罹患癌症,但直至逝世,始終堅持教學,從未缺過一堂課,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臨終之前,得知國內開始為孔子平反,他興奮不已,對孔子、對儒家、對傳統文化的這份深情,純粹而真摯。